035回門（四）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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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裏才沒那麽酸。“娘子，這枇杷真的挺酸的，你咋能吃那麽多？”
“很酸？我覺得甜酸味，正好吃呢。”
這時，從兩人身後傳來一聲“酸兒辣女”，李青青和陶鯉齊刷刷回頭看。
只見一紅衣美人坐在一類似扶手椅的轎子上，前後各有一個人擡著，搖搖晃晃的下山來。
剛才那聲音是女人的，除了紅衣美人外，哪裏還有女子？
李青青起身迎接紅衣夫人，兩人略寒暄便感一見如故。
陶鯉起身讓座，李青青和紅衣夫人並排坐在巨石前閑聊。
紅衣夫人道：“你愛吃酸東西，肚子裏一定懷了個大胖小子！”
“王夫人，那可不一定。我娘開懷七次，有時愛吃酸，有時候愛吃辣，生的全是女兒。可見酸兒辣女也是不準的，左右孩子已經在我肚子裏，男也好女也罷都是自己的親骨肉，一樣疼愛的。”李青青確實是那麽想的，男娃女娃都是她親生的，她絕不會重男輕女。
紅衣夫人一口咬定：“不，這一定是個兒子。生兒子多體面！”
寥寥數句話，便能看出紅衣夫人喜歡兒子。李青青仍是用兒子好女兒好來回應。
紅衣夫人盯著李青青尚未隆起的小腹，唉聲嘆氣。
“王夫人怎地這般憂傷？”
紅衣夫人伸出右手，她五個指甲蓋上被染上紅紅的顏色，跟紅衣顏色不相上下。她輕捏一個枇杷，卻丟在腳下，用高底鞋將枇杷踩了個稀巴爛。
不知是不是踩碎了枇杷，紅衣夫人才有勇氣開口道：“曾經我也懷過，都顯懷了，得有快五個月，在我肚子裏活蹦亂跳的！可惜，不小心小產了！聽說那是個兒子，連小雞雞都長好了。”
五個月會在肚子裏動了，又是個男娃，李青青也不由得嘆息道：“確實可惜。”
“所以啊，你懷了孩子，千萬不要幹重活，少彎腰做事，更要小心別摔著了。當初，我摔了一跤，還記得護著肚子，可那又有什麽用？孩子沒保住！”
李青青自從知道自己懷有身孕，陶鯉處處護著她，她還嫌陶鯉多事。可聽了紅衣夫人的悲傷往事，她才發現女人懷胎十月各種各樣的危險都存在，陶鯉小心為上是沒錯的。
一味講沒了的孩子，自怨自艾又有什麽用？
“王夫人，您和大當家的年紀不大，正是身體好的時候。我給您送了兩支百年人參，分多次熬湯喝，趁著夏日之前進補，把身體養好了，何愁沒有孩子？”
“你可真有能耐，能弄來兩支百年人參。怕只怕人參吃了，我肚子還是沒動靜。”
“王夫人，您要有信心，您會有孩子的。”
“怕是不會有了。”
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又無憂無慮的紅衣女子，實際上擔憂甚多，很是看不開。
“王夫人何出此言？”
“我執意當大當家的壓寨夫人，已跟家裏人鬧翻。我爹娘說跟山賊頭目過日子，沒有好下場。腹中胎兒沒了，許是老天爺給我的報應。”
善惡到頭終有報，山賊打家劫舍確實是作惡，李青青能多說什麽？“王夫人心存善念，多行善事，老天爺一定會保佑您。”
“我終日不下山，去哪裏行善事？”
“王夫人可多吃素。”
“吃素？”
“對，吃素。我記得我娘常說人力微小，能做的善事不多，唯有為滿足口腹之欲的一日三餐是可以改變的。您若是想求子，大可初一或十五去寺廟上香，跟送子觀音約定好從今開始吃素直至懷上孩子。有了孩子，總得吃了葷食補補身子。待誕下孩子後，有時間去還願即可。”
“大當家的無肉不歡，我也跟著吃葷食，吃素怕是不容易。”
李青青絞盡腦汁為王夫人指了一條明路，她卻不肯嘗試，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274睡醒不見人
未時末，躺在床上午憩的李青青，睡醒了。
“夫君？”
叫了一聲沒人應。
她以為陶鯉在後院忙活，穿好衣裳去後院看，哪有陶鯉的人影？再看家裏的鋤頭、鐵耙之類的農具一樣不少，陶鯉顯然也不是下地幹活去了。
陶鯉從未像這樣忽然消失過。
她著急忙慌地披衣去舊宅看，家裏只有曾氏在。
“奶奶，午時過後，您見著陶鯉了嗎？”
“大孫子之前來過一趟。”
“他來做什麽？”
“拉著二孫子一起出去了。”
陶鯉拉著陶鱔去幹什麽呢？李青青在家，陶鯉有事不跟她一起去辦，反倒拉著陶鱔同去？這太反常了！
李青青眉頭微蹙，臉色不好。
曾氏又道：“青青，你甭擔心，他兩兄弟從小一起長大，不會出什麽事。”
陶鯉和陶鱔是親兄弟沒錯，可陶鯉傻，陶鱔又是油腔滑調不大著調的人一點也不可靠，若是兩兄弟密謀什麽壞事，那可咋辦！
李青青輕嘆一聲，“奶奶，我還是不大放心。”
“有啥不放心的？方圓幾裏都是鄉裏鄉親的，大部分人都臉熟，要是天黑前他倆還沒回來，我就叫你爹出去找人。”
“也只能這樣了。”
“青青，我咋瞧著你近來又瘦了些？怎麽賺到了錢舍不得花麽？”
曾氏壓根不知道李青青懷孕吐得厲害，因為她讓陶鯉等三個月後胎穩了再告訴陶家人。
李青青付之一笑，“奶奶，我和陶鯉兩人在吃的方面絕對舍得，只是近來胃口不大好。”
“胃口不好？莫不是想著你曾祖母去世，心裏還難受？”曾氏稍停了一下，接著說道：“青青，人終有一死，你曾祖母活了八旬年紀，可算是長壽老人，何必傷心呢？”
賀氏壽終正寢，李青青委實是不覺得太過難受，畢竟賀氏無法自理，活太久反而遭罪。看曾氏如此關心的模樣，她不好再隱瞞，便將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全盤托出，並叮囑曾氏暫時不要告訴李梅花和陶金。
“青青，這有啥不能說的？梅花是你婆婆，她想抱孫子都想瘋了。你也不想想，去年玉霞懷著孩子那段時間，梅花什麽好吃的都弄給玉霞吃。你藏著不告訴梅花，她想對你好也沒機會。左右懷了孩子，你和大孫子也別忙了，攢著錢，等孩子生下來後再做打算吧。”
曾氏說的不無道理，黃玉霞和李青青同為李梅花的兒媳婦，黃玉霞仗著有身孕，就作威作福，李梅花也吃黃玉霞那一套。如今，李青青也有孕，一直瞞著，等顯懷了才被李梅花瞧出來，李梅花定會責怪她把婆婆當外人。反正她和陶鯉掙到的錢，尚未花出去，趁著懷孕這段時日，她正好坐馬車四處轉悠，全盤考慮後再下手買田置宅。顯然，從懷孕到生，她還是住在烏山村的時日多，若是李梅花有心對她好，早晚飯一定會額外給她做些補身子的東西吃。
“奶奶，那我就聽你的。”
“青青，這才乖。”
曾氏主動告訴李青青：李梅花得了三百六十兩銀子，按照她的分法，都分給了家裏人，唯有陶秋月和陶冬雪合起來的六十兩銀子仍由李梅花保管。
李梅花沒獨吞那一筆錢，可見還是有點仁心在。
忽然，一只野貓嘴裏銜著一老鼠在陶家院墻上竄來竄去，李青青看到老鼠血肉模糊的樣子，直犯惡心，趕緊沖到院子外的樹下吐。
從九環山趕回家後，陶鯉特意煎魚，煲了雞湯給她喝，這會兒全部都吐出來了，她真覺得對不起陶鯉熱火朝天忙的那一個時辰。
曾氏拿著帕子和茶水出來，“青青，你吐得這麽厲害？怪不得人都快瘦脫相了。”
茶水漱口，帕子擦嘴，李青青舒服了點才謝過曾氏的好意。
“青青，你多吃些酸東西，會好受點。”
“青青，你一天多吃幾頓，不一定頓頓要吃飽，但一定要多吃，不然照這麽個吐法，你得瘦成個竹竿了，那身子可吃不消。”
曾氏的叮囑，李青青照單全收。
曾氏走進屋，翻箱倒櫃一通好找，最後從一掛在房梁上的籮筐裏拿出一罐子酸梅，“青青，你吃點這個。”
“奶奶，您存了那麽久的酸梅，還是留著自個兒吃。我想吃，去縣裏買或者有貨郎來賣是買都很方便。”
“那不一樣，這是我拿給你吃的。你不吃，是不是嫌放太久？”
李青青只得收下這罐酸梅，並打開拿出一顆酸梅來吃，梅子很酸很開胃，“真好吃。”
“青青，酸梅不頂飽，你剛吐完，肚子裏啥也沒有，要不我給你煮面條吃？”
“奶奶，哪能麻煩您煮面條？我吃幾顆酸梅就好了，暫時不想吃其他東西。”
祖孫兩代人相互體諒，連酸梅也變甜了。
日頭漸漸漸弱，餘暉柔和的灑向大地。陶鯉去了兩個時辰還沒回來，他到底做什麽去了？
李青青再也呆不住，抱著酸梅罐子，離開舊宅。
走在烏山村的主路上，村民們肩上扛著鋤頭跟她打招呼，她好心地分了幾顆酸梅給村裏人嘗嘗。
“娘子！”
陶鯉終於回來了！
陶鱔慢悠悠跟在陶鯉身後。
見陶鯉來找李青青，村民們自發走開。
“夫君，你去哪了？搞到現在才回來？叫我白擔心一場。”
“出去了一趟。”
“你出去，怎麽不叫我？”
“娘子，看你睡得香，我就叫弟弟一同去了。”
陶鯉沒撒謊。
她的怒氣漸消，“午間打個盹，睡不久也沒關系，你叫醒我又沒事，何必占用陶鱔的時間？他也有事要幹的。”
“不不不，大嫂，大哥是我親大哥，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得推後，以大哥的事為重。”
陶鱔插科打諢實在是有一套。
李青青不想搭理陶鱔，拉著陶鯉要走。
“大嫂，大哥對你真是好。”
陶鱔忽然蹦出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來，李青青頗為不解。難道陶鯉特意叫陶鱔出去，就是為了告訴陶鱔：他對她很好？大哥大嫂感情好，何必告訴弟弟？
275貼心的禮物
陶鱔沒有再多說話，便轉身回舊宅。
李青青見周邊沒人，問陶鯉：“夫君，陶鱔說那話是什麽意思？”
“我哪知道？”
“嘁……你咋會不知道？陶鱔住在舊宅，咱倆人住在新宅或包子鋪裏，你對我好不好，他咋會知道？他一本正經地說你對我好，還不就是你跟他出去時告訴咱們之間的事情，他才會那麽說？陶鯉，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你跟他兩兄弟出去，該不會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陶鱔好色，勾搭寡婦喝花酒什麽的都不在話下，陶鯉跟陶鱔一同出去，能有啥好事？李青青禁不住緊張起來。
陶鯉可別被陶鱔帶壞了！
陶鯉並不辯解，上前去打開門，一進門後，便給李青青倒了茶水，“娘子，你是不是早就餓了？”
“喏，奶奶給的酸梅，我吃了幾顆，不大餓。”她將酸梅放在桌上，也不接陶鯉遞過來的茶水，“夫君，你跟陶鯉到底做什麽去了，你真要瞞我？”
“娘子，我跟弟弟一起去買東西了。”
“買東西？買什麽東西？”
“等會你就知道了。”
李青青可不喜歡被人吊胃口，她好奇不已，開始將新宅的每一個房間每一處地方都找一遍。找過所有房間都沒有異樣，難道他把買來的東西藏起來了？
“夫君？”
陶鯉擋在後廚與後院的門中間，護著門閂。
就他這樣的舉動，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正是說明後院裏有東西！
李青青扒拉著他的衣袖，“夫君，讓開。”
“娘子，你去歇著，我準備做晚飯。”
“我都歇了一下午，再歇下去晚上還要不要我睡覺了？你趕緊走開，讓我打開後院的門看看你買了啥好東西！讓陶鱔說出你對我真好的那種話來。”
“娘子，弟弟亂說話，你別當真。”
“夫君，你走開不走開？”
“娘子，你為啥非要我走開呢？”
“因為後院裏有你買的東西。”
陶鯉無比驚詫，“娘子，你咋知道？”
這個大傻子！自己的行為舉止出賣了自己還不自知！她忍住不笑，“夫君，我要上茅房！你再不打開門，我要尿褲子了。”
“啊？”
陶鯉慌張打開門，“娘子，小心地上倒了水滑，你趕緊去茅房吧。”
上茅房只是障眼法，為了騙他開門罷了！後門一開，果然另有乾坤！
只見一個帶蓋的圓形木桶被水洗過，正倒置晾幹水。另有一個大竹籃，裝了滿滿一筐枇杷，這些枇杷比上午在九環山吃到的還要大，個個都有雞子那麽大！
原來，陶鯉拉著陶鱔出門去，就是為了買恭桶和枇杷！
她從未提過要買恭桶，只是說不用夜壺，他就自發買來恭桶。有了恭桶，她起夜就不必打開幾道門再摸黑去茅房，在房裏就能解決三急。而枇杷，完全是為了滿足她愛吃就弄來這麽一大籃子枇杷，十天半個月也不一定吃得完！
陶鯉這個膽大心細的大傻瓜！
李青青撲進陶鯉懷裏，右手握成拳輕砸著他的胸膛，“你咋知道要給我買恭桶？是不是陶鱔給你出的主意？”
“娘子，確實是弟弟告訴我買恭桶才對。”
李青青大約能猜出陶鯉和陶鱔兩兄弟都聊了些，無非是陶鯉提出要陶鱔陪他去買夜壺，陶鱔多嘴問誰用夜壺，陶鯉講是買來給她用的，陶鱔就建議買恭桶才對。夜壺是男人用的，恭桶才是男女通用，買恭桶，委實是一個暖心的舉動。
“那這麽大的枇杷是哪來的？”
“摘來的。”
枇杷長在樹上，肯定是從樹上摘來的！陶鯉講這種廢話，實在是叫她有點失望。但看在枇杷個個大如雞子，跟鍍了金似的，實在是枇杷中的佳品。
她擡頭，問：“夫君，我問你枇杷是花錢買來的麽？”
“沒花錢。”
她只到陶鯉的胸口，仰頭看他說話時，喉嚨處有個如枇杷籽一般的東西上下滑動，實在是有趣。
她伸手按住那東西，“夫君，你沒花錢買，難不成是跟陶鱔一起偷摘了這麽一大籃子枇杷？”
“不是偷的。”
陶鯉說話時，那如枇杷籽一般的東西似在震動，著實有趣。“既沒花錢買，也不是偷的，那枇杷從哪來的？”
她的手柔柔軟軟的按著他喉嚨處的喉結，又那麽天真的看著他，弄得他發癢。她唇紅齒白，笑顏如花，落日為她覆上一層柔光，美極了。
“娘子，你真美。”
他情難自禁，在她額頭親了一下。
他的唇薄薄的，有點溫熱，她的額頭發燙，親下來的那一刻好像天降小雨給她降溫了。
她緊緊摟住他的腰，輕喚一聲夫君。
“娘子。”他一手摟著她的細腰，一手放在她肩上，替她捋頭發。
在他懷裏，無比安定，她柔聲問：“夫君，你怎麽這麽好？”
“娘子，對你好是應該的。”
“那你給我剝一個枇杷吃。”
“好。”
陶鯉松開懷抱，隨手拿了一個枇杷，熟練地褪掉枇杷外皮，一顆剝好的枇杷放在她嘴邊。
她張嘴輕咬一口，肉很厚實但完全熟透了，特別軟嫩，用舌尖和牙齒抿幾下，便化作一灘水，甜汁流進她肚子裏。
“真好吃。夫君，你從哪兒弄來這麽好吃的枇杷？”
李青青看似隨意的問話，實際是上想問出陶鯉如何摘得這麽好吃的枇杷。
“從樹上摘的。”
枇杷長在枇杷樹上，當然得從枇杷樹上摘下來！可她想知道的是枇杷樹在哪裏，是誰家的，主人同意陶鯉摘這麽多枇杷？
一連問了幾次，陶鯉都不能領悟她問話的真正用意，她只得一一問明。
“娘子，那枇杷樹長在方貨郎家附近。”
“方貨郎？你和陶鱔去找他？”
“對，找他買恭桶。”
“為啥非要找方貨郎？去縣裏買恭桶不是更方便？”
“我沒想那麽多。”
陶鯉買東西，首先想到的是方貨郎。貨郎擔上啥都有，她倒是不知道連恭桶也能買到。總之，陶鯉記住了她以前講的話，不可單獨去找方貨郎。他有陶鱔作陪，去找方貨郎買東西也無妨。
不過，她還是不想陶鯉跟方貨郎多打交道。“夫君，以後買東西，別去找方貨郎了。咱們現在有錢，犯不著從他那裏買，只為省幾個錢。”
276第一次用恭桶
酉時一刻，李青青和陶鯉雙雙躺在床上，陶鯉將她摟在懷中，輕拍她的後背，哄她入睡。
就在她迷迷糊糊要睡時，陶鯉忽地抽回手，爬下床打開房門走了。
陶鯉很反常！莫不是要趁著她入睡後，去做什麽事？
她睜開眼睛，豎起耳朵聽動靜。
一道門被打開。
第二道門也被打開。
似是木頭做的東西碰著地了，發出一聲悶響。
陶鯉再搞什麽？
接連拴好兩道門，陶鯉拎著一樣晃動水聲的東西，再度走回房裏。
屋外月光皎潔，照亮了房內的一切。只見高大的陶鯉彎身將一圓桶放在梳妝臺旁，離床只有幾步之遙而已。
帶蓋的圓木桶裝了水，可不就是恭桶？恭桶裏提前裝水，可減輕尿騷味！陶鯉竟連這個也懂！
他二話沒說起床去拿恭桶來，可不就是為了方便她起夜？
這個心細的傻子！要不要對她這麽好？
陶鯉輕手輕腳地爬回床，她早已閉上了眼睛裝睡。
“還好娘子睡著了。”
陶鯉替她掖好被褥，側身看著她，右手搭在她腰上。
他的手恰恰就在她腰窩上，就像一根孔雀毛撓她癢癢，她忍不住想伸懶腰躲一邊去，便裝作翻身，他趕忙收回手。
她渾渾沌沌地喊了一聲夫君。
“娘子，咋了？我在呢。”
瞌睡蟲上腦，李青青想跟陶鯉講話，奈何眼皮睜不開，就那麽睡著了。
下腹的尿意將她憋醒，今夜第一次起夜是逃不過了。
好在陶鯉早已將恭桶拿進房，只要她不吵醒陶鯉，在陶鯉酣睡時，再神不知鬼不覺的尿在恭桶來，免去了被冷風吹、打開三道門、摸黑走那麽多步路的煩惱。
她立刻半坐起來，思忖著如何跨過陶鯉而不驚醒他。他手長腳長，床從頭到尾都被他占滿了，如何不踩著他安然下床，實在是一件難事。
她摸索到床尾，手隔著被褥輕輕地摸陶鯉雙腿所在之處，再避開他兩條腿，從分開的兩腿中間踩著下去便是。
可她輕如鴻毛的摸索，還是陶鯉吵醒了。
他一個鯉魚打挺起身，大喊一聲：“娘子！”
蹲在床位縮成小小一團的李青青，頭皮發麻，那麽小心怎地還是把他吵醒了？他醒了，月光頗亮眼，她怎麽好意思蹲在恭桶上小解？她必須打開三道門去後院的茅房上小解。
“娘子？”
李青青仍是不回答。
陶鯉急了，將她的臉捧在手中，迫使她擡頭看他，“娘子，你咋了？”
黑暗中，她能看到他嘴巴一開一合，喉嚨處滑動的那個東西也極誘人，此情此景，真適合去巫山雲雨。
但她實在是憋不住了！
她捂著小腹，急切地吼道：“夫君，快讓開！”
“娘子，你咋了？”
睡醒了，還能做什麽？她咆哮道：“我要起夜！”
“我扶你去恭桶那。”
“你在房裏，我怎麽好意思尿？”
“娘子，那有啥不好意思的？我都把你看光光了。”
傻子陶鯉一本正經耍流氓！實在是要命！
李青青和陶鯉圓房並有了孩子，在床上折騰的次數不少，起初，因對著那畫行事，得有光才行，她迫不得已答應他點著蠟燭行事。後來，每一次，她一提出熄燭，他就耍賴說沒有燭光，他不知洞在哪！這個傻子，的確是把她看光了。當然，她也看過他精壯的身體，並不吃虧。
可是，她從來沒有當著他的面解過大小便。她實在是沒法忍受陶鯉在場，她就小解！
“陶鯉！”
“娘子，咋了？”
“你要麽出去，要麽讓開，選哪個？”
“娘子，我想陪著你。”
李青青只是懷了個孩子，並不是半身不遂！不論是去恭桶還是茅房小解，她都能做到！
“陶鯉，你再不走，我要尿床了！”
“啊？娘子，你要尿床了？那不好吧？”
“對啊，尿床不好，你快走開，出去！”
“娘子，要不咱倆一起尿床？”
陶鯉竟能提出一起尿床的建議來？他當尿床很光榮很好玩嗎？要是被村裏人知道，她和陶鯉兩個成人竟一起尿床，一定會被人罵兩個不知羞恥的傻男傻女！
李青青小腹被尿憋得要脹破了，頭頂被陶鯉氣得冒煙，開始生悶氣。
“娘子？”
“哼！”
“娘子，你生氣了？”
“哼哼！”
“娘子，你尿床了？”
“陶鯉！你滾開！”
李青青忍不住掄拳捶他，這一次可是真的使力捶，使盡渾身力氣捶。但她本就沒多大力氣，陶鯉又壯實，捶了兩三拳就跟蜻蜓點水一樣不痛不癢。
忽然，陶鯉立於床下，將她打橫抱起來。
“陶鯉，你要做什麽？”
“抱你去恭桶那。”
陶鯉抱人極穩，就算沒點蠟燭，也穩穩當當把她抱到了恭桶旁，再把她放在地上。
然後，不等李青青驅逐，陶鯉主動走到房門外，將門帶上，特意叮囑道：“娘子，你蹲在恭桶上尿就行了。”
李青青真想一巴掌把自己拍暈，再把陶鯉拍失憶！她會不知道怎麽用恭桶？犯得著要陶鯉這個大傻子教？
再生氣，尿還得排出來。她掀開恭桶蓋，蹲在上面，卻尿不出來。
陶鯉在外面，撒尿淅瀝瀝的聲音豈不是被他聽得一清二楚？可下腹實在是快脹破了，她只得一邊咳一邊尿，馬馬虎虎地掩蓋了撒尿聲。
“娘子，你咋咳嗽了？是不是冷？”
她咳嗽是心虛！
李青青生平頭一次撒尿緊張至極，好像做賊一樣！
尿完，她蓋好恭桶蓋，房裏有清水凈手後，她爬上床，整個人蜷縮在被褥底下。
她徹底沒臉見人了。
見房內許久都沒響起咳嗽聲，“娘子，我進來了？”
沒人回答。
陶鯉推門而入，翻身上床。
“你睡裏邊。”
“不，娘子，我得睡外邊。”
“睡裏邊多好，我起夜不會吵到你。”
“不行，娘子你睡外邊，要是摔下床咋辦？”
李青青都二十歲的人，除了幼時沒有睡相胡亂睡，摔下床也不知道，年紀稍大至今，可再也沒有摔下床過。
“我不會摔下床。”
“那可不一定。”
陶鯉今晚怎麽凈跟她擡杠？是不是故意要氣她？“你這壞蛋，欺負人！”
“娘子，我不是欺負你，我是疼你。”
這還差不多。
兩人相擁而眠。
277三七（一）
三月十六，是賀氏去世後做三七的日子。
辰正，李青青和陶鯉便抵達豐頌村的李家，馬車停在李家院子外，陶鯉和車夫卸下三刀草紙、一大捆香、一對半人高的大白燭、一個大金銀鬥。
李家院子外懸掛白紙燈籠，李家人皆系著白腰帶。
時辰尚早，除了李富貴和吳美華一家人外，李發財、邵氏、李文彬和李文星也都在。見李青青和陶鯉拿了這麽多祭品來，一群人趕忙上前幫忙。
像沒什麽錢的人，頂多買一對比往常燒的蠟燭稍微粗一點的白燭和一刀草紙便算盡到了禮數，李青青和陶鯉不僅草紙和白燭大而多，數百根香足夠今兒個親朋好友來上香，一個金燦燦閃亮又奪目的金銀鬥特別亮眼。
“青青，三七確實要隆重對待，不過你這拿來的東西也太多了，花了不少錢吧？”
邵氏摸著金銀鬥愛不釋手，好像巴不得這金銀鬥是真金做成的聚寶盆。
邵氏問話，總是帶著一種試探和打聽的意味。
李青青淡淡地說道：“大娘，曾祖母去世了，我花錢買這麽些東西又算得了什麽？怪只怪自己沒能力在曾祖母活著的時候給她買好吃的，給她穿好的。”
邵氏嘟噥著，終是沒說出什麽話來。
吳美華見李青青穿著一身黑色素面對襟褙子，頭發盤起來，簪了個白線球。通身打扮太素凈又端莊，襯得她人很消瘦，特別是兩頰都沒什麽肉。
吳美華心疼地拉住李青青的手，“青青，你咋瘦了這麽多？”
“娘，我沒事。”
“你和陶鯉早就餓了吧？”
“不餓不餓，我倆吃過早飯才來的。”
陶鯉寅時末便起床弄早飯，她睡到了辰時初，梳洗打扮吃過早飯便立刻趕來了。
陶鯉起得太早，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見李青青和陶鯉都精神不振的樣子，吳美華眉頭微皺卻也不當面說破，只叫家裏人把東西拿進屋。
屋裏中堂下擺著靈位，一小香爐插著三根燃燒的香，供了四樣供品。
李青青拿出三根香，一一點燃後，兩手的中指和食指夾著香桿，大拇指頂著香的尾部，跪在蒲團上，香頭對著靈位，手拿香拜三拜，再起身依次插好三支香。
隨後，陶鯉上香。
李青青上過香，他看了一遍，大概知道如何做，她又在一旁輕聲指點，他上香總算沒出錯。
最後，李青青和陶鯉這對小夫妻一同跪在蒲團上，對著賀氏的靈位磕了三個響頭。
她擡起頭時，黑色牌位刻著幾個金色大字。
賀氏真的永遠離開人世了。
右眼掉下一行淚來。
左眼也流下一串淚。
給賀氏辦喪事時，人多鬧哄哄的，她多次痛哭但有一種賀氏沒離開她的錯覺。前幾日賀氏托夢送子，她也覺得賀氏離她很近，不曾走遠。可今日，賀氏的音容笑貌全沒了，只有一個冷冰冰不會動的牌位。
她真真切切意識到：賀氏真的仙逝了。
賀氏走了，她卻有了一個孩子！她失去了一個非常疼愛她的長輩，卻得到了一個至親骨肉！為何人生要這般悲喜交加！難道就不能有賀氏在世孩子降生這種兩全其美的事情？
她一直以為人定勝天，努力就會有好結果。是以，她努力掙錢，還想治好陶鯉的病。可在生死由天，她什麽也做不了！她根本無法阻擋親人離世！一想到誰都會老，李富貴和吳美華拉扯到了七姐妹，兩鬢生白發，爹娘已經老去的速度太快了！她只希望賀氏在天之靈保佑李家人健康長壽，她平安無事和陶鯉攜手共度一生。
她並不是哭天搶地、嚎啕大哭的那種，而是隱忍克制的掉淚，實在是忍不住才哭出兩聲，掉下來的淚水打濕了蒲團上罩著的布，漾開一大圈水跡。
“青青，別哭了。”
“二姐，不哭了。”
來勸李青青不哭的吳美華和李招娣也帶著哭腔。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賀氏這一寶撇下李家人走了，李家人真是肝腸寸斷，個個食不知味。
不知是哭久了，還是人多悶著了，李青青心裏惶惶的，頭暈目眩，歪身一倒，恰好撞在陶鯉肩上。
“娘子！”
“青青！”
陶鯉慌了神，立馬摟住她，“娘子，娘子，你咋了？快醒醒！”
從李青青一到李家，吳美華便覺得二女兒不對勁。這才上個香，哭了一陣子，便暈了？“陶鯉，你老實告訴我，青青到底咋了？”
“岳母，青青懷了孩子。”
“什麽？青青懷有身孕？你咋不告訴我？”
懷有身孕的人，容易貧血頭暈，再加上哭了那麽久心裏難受，又有香熏著，暈倒也實屬正常。
“陶鯉，快把她抱到院子裏去。”
“招娣，搬個扶手椅。”
陶鯉飛速把李青青抱到院中，扶手椅已擺好，他輕輕地把李青青放在扶手椅上，上半身靠著椅背。
“娘子，醒醒！”
“青青，別睡了。”
吳美華按住李青青的人中，狠狠一掐。
李青青登時便驚醒，疼得滿臉漲紅。“娘，你打我做啥？”
“你都暈了，我也沒辦法，不然潑你一身冷水，那不是更難受？”
“我暈了？我咋就暈了呢？”
吳美華板著臉，“青青，我必須說你了！你都懷了孩子，還哭什麽？懷有身孕，最忌過於悲痛，對腹中胎兒也不好！你倒好，不僅跪那麽久，還一直哭啊哭的，幸好大家都在，若是你一個人在外頭暈了，那可咋辦？”
“娘，你想多了，我就是有點頭暈而已，沒多大事。”李青青回話完，才驚覺大家已經知道她懷孕的事了！她正襟危坐，“娘，你咋知道我懷了孩子？”
吳美華把目光瞄向陶鯉。
“娘子，是我說的。”
“夫君，我早就跟你說了，今兒個是曾祖母三七的日子，不是說喜訊的時機。你咋不聽我的話呢？”李青青氣的又斜靠著椅背。
“青青，你曾祖母三七的日子，你說你已經懷有身孕。這說明你在你曾祖母去世之前便已經有了孩子，那有什麽不好說的？”
278三七（二）
賀氏新喪，守孝的李家人吃穿用度各方面都要註意，更不能縱欲。
李青青雖外嫁，但她和曾氏祖孫情份極深，自會嚴格要求，絕不落人笑柄。
誠如吳美華所言，李青青已懷有一個多月的身孕，確實超過了賀氏過世二十一天。她在賀氏去世前已經懷孕，懷了孩子就得生下來，那算不上不孝。
饒是她懷孩子並非不合禮數，她還是叮囑家人不要聲張。
老五李盼娣喊道：“娘，百裏先生來了。”
李青青要從椅子上起身，卻被吳美華按住，“青青，你且坐著歇息。”
吳美華又叫陶鯉好生看好李青青。
李富貴和吳美華出門迎客。
百裏燒提著一刀草紙和一對白燭進院子，他來得早，提來的東西也中規中矩。
按照百裏燒的財力，他買跟李青青一樣的東西，完全是買得起的。但他跟李招娣沒成婚，如果拿來過分好的東西，豈不是叫李青花和李青青難做人？李青青發現百裏燒這人雖讀書多，看著像個書呆子，實際上頗有幾分頭腦，也不是完全不通俗事。
百裏燒上香也頗符合規矩。
李青青卻在註意另一個人——李招娣。
李招娣自打百裏燒進來後，臉色就像快成熟的桃子皮白肉紅，那恰到好處的紅潤臉色配合著嬌羞的眼神，欲看還羞，實在是有趣。
不過，李招娣看百裏燒的機會很少，時間也很短，賓客來了，她得幫忙煮點心面，還得準備午飯。
親朋好友們大部分都來了，唯有李青花、王滿生和二蛋沒來。一大家人忙活著雖註意到這件事，可誰也沒聲張。
未時三刻，滿堂賓客吃得紅光滿面，肚子圓鼓鼓的。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該去燒紙了，賓客們便站起身，預備去墳前燒紙。李富貴牽頭，賓客們隨著他去。
留下的全是女人，吳美華與女人們聊天。
院子裏，李青青戳了身旁的陶鯉，“夫君，你咋還不跟我爹去？”
陶鯉一動不動地杵在李青青身邊，“娘子，我跟你一起去。”
“別胡鬧，你跟著我爹去給曾祖母燒紙。”李青青是女人，沒有資格去燒紙。就算她去燒紙，燒的全是破錢，賀氏在地下也用不了。身為已經結婚的女人，她對這樣的風俗頗為討厭，但她只能遵從，不然會被人指責為不懂事。
陶鯉不懂女人不能燒紙的習慣，倔強地說道：“娘子，我沒鬧，我是要跟你一起去給曾祖母燒紙的。”
“夫君，你咋跟犟牛似的？我不能去，你是男的，你能去。”
“娘子，你為啥不能去？”
“因為我是女人。”
“女人不能燒紙？”
“對。”
“可曾祖母也是女人，你去給曾祖母燒紙，沒事的。”
賀氏是女人，李青青也是女人，她去給賀氏燒紙，沒關系！
陶鯉的想法真是與眾不同，她從來沒這麽想過。從小到大，每次到了清明節、中元節等給逝去先人燒紙的時候，她都被要求留在家裏照顧妹妹，唯有李富貴才能提著草紙和香去燒紙。那時候，她特別希望自己是可以上族譜可以去給先人燒紙的男人。可是，再希望又如何？她是女人，老規矩定下來女人不能上桌吃飯，不能在外拋頭露面，不能給燒紙，不能上族譜，只因為少長了一樣東西而已。
她撫摸著肚子，女娃不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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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酸？我覺得甜酸味，正好吃呢。”
這時，從兩人身後傳來一聲“酸兒辣女”，李青青和陶鯉齊刷刷回頭看。
只見一紅衣美人坐在一類似扶手椅的轎子上，前後各有一個人擡著，搖搖晃晃的下山來。
剛才那聲音是女人的，除了紅衣美人外，哪裏還有女子？
李青青起身迎接紅衣夫人，兩人略寒暄便感一見如故。
陶鯉起身讓座，李青青和紅衣夫人並排坐在巨石前閑聊。
紅衣夫人道：“你愛吃酸東西，肚子裏一定懷了個大胖小子！”
“王夫人，那可不一定。我娘開懷七次，有時愛吃酸，有時候愛吃辣，生的全是女兒。可見酸兒辣女也是不準的，左右孩子已經在我肚子裏，男也好女也罷都是自己的親骨肉，一樣疼愛的。”李青青確實是那麽想的，男娃女娃都是她親生的，她絕不會重男輕女。
紅衣夫人一口咬定：“不，這一定是個兒子。生兒子多體面！”
寥寥數句話，便能看出紅衣夫人喜歡兒子。李青青仍是用兒子好女兒好來回應。
紅衣夫人盯著李青青尚未隆起的小腹，唉聲嘆氣。
“王夫人怎地這般憂傷？”
紅衣夫人伸出右手，她五個指甲蓋上被染上紅紅的顏色，跟紅衣顏色不相上下。她輕捏一個枇杷，卻丟在腳下，用高底鞋將枇杷踩了個稀巴爛。
不知是不是踩碎了枇杷，紅衣夫人才有勇氣開口道：“曾經我也懷過，都顯懷了，得有快五個月，在我肚子裏活蹦亂跳的！可惜，不小心小產了！聽說那是個兒子，連小雞雞都長好了。”
五個月會在肚子裏動了，又是個男娃，李青青也不由得嘆息道：“確實可惜。”
“所以啊，你懷了孩子，千萬不要幹重活，少彎腰做事，更要小心別摔著了。當初，我摔了一跤，還記得護著肚子，可那又有什麽用？孩子沒保住！”
李青青自從知道自己懷有身孕，陶鯉處處護著她，她還嫌陶鯉多事。可聽了紅衣夫人的悲傷往事，她才發現女人懷胎十月各種各樣的危險都存在，陶鯉小心為上是沒錯的。
一味講沒了的孩子，自怨自艾又有什麽用？
“王夫人，您和大當家的年紀不大，正是身體好的時候。我給您送了兩支百年人參，分多次熬湯喝，趁著夏日之前進補，把身體養好了，何愁沒有孩子？”
“你可真有能耐，能弄來兩支百年人參。怕只怕人參吃了，我肚子還是沒動靜。”
“王夫人，您要有信心，您會有孩子的。”
“怕是不會有了。”
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又無憂無慮的紅衣女子，實際上擔憂甚多，很是看不開。
“王夫人何出此言？”
“我執意當大當家的壓寨夫人，已跟家裏人鬧翻。我爹娘說跟山賊頭目過日子，沒有好下場。腹中胎兒沒了，許是老天爺給我的報應。”
善惡到頭終有報，山賊打家劫舍確實是作惡，李青青能多說什麽？“王夫人心存善念，多行善事，老天爺一定會保佑您。”
“我終日不下山，去哪裏行善事？”
“王夫人可多吃素。”
“吃素？”
“對，吃素。我記得我娘常說人力微小，能做的善事不多，唯有為滿足口腹之欲的一日三餐是可以改變的。您若是想求子，大可初一或十五去寺廟上香，跟送子觀音約定好從今開始吃素直至懷上孩子。有了孩子，總得吃了葷食補補身子。待誕下孩子後，有時間去還願即可。”
“大當家的無肉不歡，我也跟著吃葷食，吃素怕是不容易。”
李青青絞盡腦汁為王夫人指了一條明路，她卻不肯嘗試，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274睡醒不見人
未時末，躺在床上午憩的李青青，睡醒了。
“夫君？”
叫了一聲沒人應。
她以為陶鯉在後院忙活，穿好衣裳去後院看，哪有陶鯉的人影？再看家裏的鋤頭、鐵耙之類的農具一樣不少，陶鯉顯然也不是下地幹活去了。
陶鯉從未像這樣忽然消失過。
她著急忙慌地披衣去舊宅看，家裏只有曾氏在。
“奶奶，午時過後，您見著陶鯉了嗎？”
“大孫子之前來過一趟。”
“他來做什麽？”
“拉著二孫子一起出去了。”
陶鯉拉著陶鱔去幹什麽呢？李青青在家，陶鯉有事不跟她一起去辦，反倒拉著陶鱔同去？這太反常了！
李青青眉頭微蹙，臉色不好。
曾氏又道：“青青，你甭擔心，他兩兄弟從小一起長大，不會出什麽事。”
陶鯉和陶鱔是親兄弟沒錯，可陶鯉傻，陶鱔又是油腔滑調不大著調的人一點也不可靠，若是兩兄弟密謀什麽壞事，那可咋辦！
李青青輕嘆一聲，“奶奶，我還是不大放心。”
“有啥不放心的？方圓幾裏都是鄉裏鄉親的，大部分人都臉熟，要是天黑前他倆還沒回來，我就叫你爹出去找人。”
“也只能這樣了。”
“青青，我咋瞧著你近來又瘦了些？怎麽賺到了錢舍不得花麽？”
曾氏壓根不知道李青青懷孕吐得厲害，因為她讓陶鯉等三個月後胎穩了再告訴陶家人。
李青青付之一笑，“奶奶，我和陶鯉兩人在吃的方面絕對舍得，只是近來胃口不大好。”
“胃口不好？莫不是想著你曾祖母去世，心裏還難受？”曾氏稍停了一下，接著說道：“青青，人終有一死，你曾祖母活了八旬年紀，可算是長壽老人，何必傷心呢？”
賀氏壽終正寢，李青青委實是不覺得太過難受，畢竟賀氏無法自理，活太久反而遭罪。看曾氏如此關心的模樣，她不好再隱瞞，便將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全盤托出，並叮囑曾氏暫時不要告訴李梅花和陶金。
“青青，這有啥不能說的？梅花是你婆婆，她想抱孫子都想瘋了。你也不想想，去年玉霞懷著孩子那段時間，梅花什麽好吃的都弄給玉霞吃。你藏著不告訴梅花，她想對你好也沒機會。左右懷了孩子，你和大孫子也別忙了，攢著錢，等孩子生下來後再做打算吧。”
曾氏說的不無道理，黃玉霞和李青青同為李梅花的兒媳婦，黃玉霞仗著有身孕，就作威作福，李梅花也吃黃玉霞那一套。如今，李青青也有孕，一直瞞著，等顯懷了才被李梅花瞧出來，李梅花定會責怪她把婆婆當外人。反正她和陶鯉掙到的錢，尚未花出去，趁著懷孕這段時日，她正好坐馬車四處轉悠，全盤考慮後再下手買田置宅。顯然，從懷孕到生，她還是住在烏山村的時日多，若是李梅花有心對她好，早晚飯一定會額外給她做些補身子的東西吃。
“奶奶，那我就聽你的。”
“青青，這才乖。”
曾氏主動告訴李青青：李梅花得了三百六十兩銀子，按照她的分法，都分給了家裏人，唯有陶秋月和陶冬雪合起來的六十兩銀子仍由李梅花保管。
李梅花沒獨吞那一筆錢，可見還是有點仁心在。
忽然，一只野貓嘴裏銜著一老鼠在陶家院墻上竄來竄去，李青青看到老鼠血肉模糊的樣子，直犯惡心，趕緊沖到院子外的樹下吐。
從九環山趕回家後，陶鯉特意煎魚，煲了雞湯給她喝，這會兒全部都吐出來了，她真覺得對不起陶鯉熱火朝天忙的那一個時辰。
曾氏拿著帕子和茶水出來，“青青，你吐得這麽厲害？怪不得人都快瘦脫相了。”
茶水漱口，帕子擦嘴，李青青舒服了點才謝過曾氏的好意。
“青青，你多吃些酸東西，會好受點。”
“青青，你一天多吃幾頓，不一定頓頓要吃飽，但一定要多吃，不然照這麽個吐法，你得瘦成個竹竿了，那身子可吃不消。”
曾氏的叮囑，李青青照單全收。
曾氏走進屋，翻箱倒櫃一通好找，最後從一掛在房梁上的籮筐裏拿出一罐子酸梅，“青青，你吃點這個。”
“奶奶，您存了那麽久的酸梅，還是留著自個兒吃。我想吃，去縣裏買或者有貨郎來賣是買都很方便。”
“那不一樣，這是我拿給你吃的。你不吃，是不是嫌放太久？”
李青青只得收下這罐酸梅，並打開拿出一顆酸梅來吃，梅子很酸很開胃，“真好吃。”
“青青，酸梅不頂飽，你剛吐完，肚子裏啥也沒有，要不我給你煮面條吃？”
“奶奶，哪能麻煩您煮面條？我吃幾顆酸梅就好了，暫時不想吃其他東西。”
祖孫兩代人相互體諒，連酸梅也變甜了。
日頭漸漸漸弱，餘暉柔和的灑向大地。陶鯉去了兩個時辰還沒回來，他到底做什麽去了？
李青青再也呆不住，抱著酸梅罐子，離開舊宅。
走在烏山村的主路上，村民們肩上扛著鋤頭跟她打招呼，她好心地分了幾顆酸梅給村裏人嘗嘗。
“娘子！”
陶鯉終於回來了！
陶鱔慢悠悠跟在陶鯉身後。
見陶鯉來找李青青，村民們自發走開。
“夫君，你去哪了？搞到現在才回來？叫我白擔心一場。”
“出去了一趟。”
“你出去，怎麽不叫我？”
“娘子，看你睡得香，我就叫弟弟一同去了。”
陶鯉沒撒謊。
她的怒氣漸消，“午間打個盹，睡不久也沒關系，你叫醒我又沒事，何必占用陶鱔的時間？他也有事要幹的。”
“不不不，大嫂，大哥是我親大哥，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得推後，以大哥的事為重。”
陶鱔插科打諢實在是有一套。
李青青不想搭理陶鱔，拉著陶鯉要走。
“大嫂，大哥對你真是好。”
陶鱔忽然蹦出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來，李青青頗為不解。難道陶鯉特意叫陶鱔出去，就是為了告訴陶鱔：他對她很好？大哥大嫂感情好，何必告訴弟弟？
275貼心的禮物
陶鱔沒有再多說話，便轉身回舊宅。
李青青見周邊沒人，問陶鯉：“夫君，陶鱔說那話是什麽意思？”
“我哪知道？”
“嘁……你咋會不知道？陶鱔住在舊宅，咱倆人住在新宅或包子鋪裏，你對我好不好，他咋會知道？他一本正經地說你對我好，還不就是你跟他出去時告訴咱們之間的事情，他才會那麽說？陶鯉，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你跟他兩兄弟出去，該不會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陶鱔好色，勾搭寡婦喝花酒什麽的都不在話下，陶鯉跟陶鱔一同出去，能有啥好事？李青青禁不住緊張起來。
陶鯉可別被陶鱔帶壞了！
陶鯉並不辯解，上前去打開門，一進門後，便給李青青倒了茶水，“娘子，你是不是早就餓了？”
“喏，奶奶給的酸梅，我吃了幾顆，不大餓。”她將酸梅放在桌上，也不接陶鯉遞過來的茶水，“夫君，你跟陶鯉到底做什麽去了，你真要瞞我？”
“娘子，我跟弟弟一起去買東西了。”
“買東西？買什麽東西？”
“等會你就知道了。”
李青青可不喜歡被人吊胃口，她好奇不已，開始將新宅的每一個房間每一處地方都找一遍。找過所有房間都沒有異樣，難道他把買來的東西藏起來了？
“夫君？”
陶鯉擋在後廚與後院的門中間，護著門閂。
就他這樣的舉動，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正是說明後院裏有東西！
李青青扒拉著他的衣袖，“夫君，讓開。”
“娘子，你去歇著，我準備做晚飯。”
“我都歇了一下午，再歇下去晚上還要不要我睡覺了？你趕緊走開，讓我打開後院的門看看你買了啥好東西！讓陶鱔說出你對我真好的那種話來。”
“娘子，弟弟亂說話，你別當真。”
“夫君，你走開不走開？”
“娘子，你為啥非要我走開呢？”
“因為後院裏有你買的東西。”
陶鯉無比驚詫，“娘子，你咋知道？”
這個大傻子！自己的行為舉止出賣了自己還不自知！她忍住不笑，“夫君，我要上茅房！你再不打開門，我要尿褲子了。”
“啊？”
陶鯉慌張打開門，“娘子，小心地上倒了水滑，你趕緊去茅房吧。”
上茅房只是障眼法，為了騙他開門罷了！後門一開，果然另有乾坤！
只見一個帶蓋的圓形木桶被水洗過，正倒置晾幹水。另有一個大竹籃，裝了滿滿一筐枇杷，這些枇杷比上午在九環山吃到的還要大，個個都有雞子那麽大！
原來，陶鯉拉著陶鱔出門去，就是為了買恭桶和枇杷！
她從未提過要買恭桶，只是說不用夜壺，他就自發買來恭桶。有了恭桶，她起夜就不必打開幾道門再摸黑去茅房，在房裏就能解決三急。而枇杷，完全是為了滿足她愛吃就弄來這麽一大籃子枇杷，十天半個月也不一定吃得完！
陶鯉這個膽大心細的大傻瓜！
李青青撲進陶鯉懷裏，右手握成拳輕砸著他的胸膛，“你咋知道要給我買恭桶？是不是陶鱔給你出的主意？”
“娘子，確實是弟弟告訴我買恭桶才對。”
李青青大約能猜出陶鯉和陶鱔兩兄弟都聊了些，無非是陶鯉提出要陶鱔陪他去買夜壺，陶鱔多嘴問誰用夜壺，陶鯉講是買來給她用的，陶鱔就建議買恭桶才對。夜壺是男人用的，恭桶才是男女通用，買恭桶，委實是一個暖心的舉動。
“那這麽大的枇杷是哪來的？”
“摘來的。”
枇杷長在樹上，肯定是從樹上摘來的！陶鯉講這種廢話，實在是叫她有點失望。但看在枇杷個個大如雞子，跟鍍了金似的，實在是枇杷中的佳品。
她擡頭，問：“夫君，我問你枇杷是花錢買來的麽？”
“沒花錢。”
她只到陶鯉的胸口，仰頭看他說話時，喉嚨處有個如枇杷籽一般的東西上下滑動，實在是有趣。
她伸手按住那東西，“夫君，你沒花錢買，難不成是跟陶鱔一起偷摘了這麽一大籃子枇杷？”
“不是偷的。”
陶鯉說話時，那如枇杷籽一般的東西似在震動，著實有趣。“既沒花錢買，也不是偷的，那枇杷從哪來的？”
她的手柔柔軟軟的按著他喉嚨處的喉結，又那麽天真的看著他，弄得他發癢。她唇紅齒白，笑顏如花，落日為她覆上一層柔光，美極了。
“娘子，你真美。”
他情難自禁，在她額頭親了一下。
他的唇薄薄的，有點溫熱，她的額頭發燙，親下來的那一刻好像天降小雨給她降溫了。
她緊緊摟住他的腰，輕喚一聲夫君。
“娘子。”他一手摟著她的細腰，一手放在她肩上，替她捋頭發。
在他懷裏，無比安定，她柔聲問：“夫君，你怎麽這麽好？”
“娘子，對你好是應該的。”
“那你給我剝一個枇杷吃。”
“好。”
陶鯉松開懷抱，隨手拿了一個枇杷，熟練地褪掉枇杷外皮，一顆剝好的枇杷放在她嘴邊。
她張嘴輕咬一口，肉很厚實但完全熟透了，特別軟嫩，用舌尖和牙齒抿幾下，便化作一灘水，甜汁流進她肚子裏。
“真好吃。夫君，你從哪兒弄來這麽好吃的枇杷？”
李青青看似隨意的問話，實際是上想問出陶鯉如何摘得這麽好吃的枇杷。
“從樹上摘的。”
枇杷長在枇杷樹上，當然得從枇杷樹上摘下來！可她想知道的是枇杷樹在哪裏，是誰家的，主人同意陶鯉摘這麽多枇杷？
一連問了幾次，陶鯉都不能領悟她問話的真正用意，她只得一一問明。
“娘子，那枇杷樹長在方貨郎家附近。”
“方貨郎？你和陶鱔去找他？”
“對，找他買恭桶。”
“為啥非要找方貨郎？去縣裏買恭桶不是更方便？”
“我沒想那麽多。”
陶鯉買東西，首先想到的是方貨郎。貨郎擔上啥都有，她倒是不知道連恭桶也能買到。總之，陶鯉記住了她以前講的話，不可單獨去找方貨郎。他有陶鱔作陪，去找方貨郎買東西也無妨。
不過，她還是不想陶鯉跟方貨郎多打交道。“夫君，以後買東西，別去找方貨郎了。咱們現在有錢，犯不著從他那裏買，只為省幾個錢。”
276第一次用恭桶
酉時一刻，李青青和陶鯉雙雙躺在床上，陶鯉將她摟在懷中，輕拍她的後背，哄她入睡。
就在她迷迷糊糊要睡時，陶鯉忽地抽回手，爬下床打開房門走了。
陶鯉很反常！莫不是要趁著她入睡後，去做什麽事？
她睜開眼睛，豎起耳朵聽動靜。
一道門被打開。
第二道門也被打開。
似是木頭做的東西碰著地了，發出一聲悶響。
陶鯉再搞什麽？
接連拴好兩道門，陶鯉拎著一樣晃動水聲的東西，再度走回房裏。
屋外月光皎潔，照亮了房內的一切。只見高大的陶鯉彎身將一圓桶放在梳妝臺旁，離床只有幾步之遙而已。
帶蓋的圓木桶裝了水，可不就是恭桶？恭桶裏提前裝水，可減輕尿騷味！陶鯉竟連這個也懂！
他二話沒說起床去拿恭桶來，可不就是為了方便她起夜？
這個心細的傻子！要不要對她這麽好？
陶鯉輕手輕腳地爬回床，她早已閉上了眼睛裝睡。
“還好娘子睡著了。”
陶鯉替她掖好被褥，側身看著她，右手搭在她腰上。
他的手恰恰就在她腰窩上，就像一根孔雀毛撓她癢癢，她忍不住想伸懶腰躲一邊去，便裝作翻身，他趕忙收回手。
她渾渾沌沌地喊了一聲夫君。
“娘子，咋了？我在呢。”
瞌睡蟲上腦，李青青想跟陶鯉講話，奈何眼皮睜不開，就那麽睡著了。
下腹的尿意將她憋醒，今夜第一次起夜是逃不過了。
好在陶鯉早已將恭桶拿進房，只要她不吵醒陶鯉，在陶鯉酣睡時，再神不知鬼不覺的尿在恭桶來，免去了被冷風吹、打開三道門、摸黑走那麽多步路的煩惱。
她立刻半坐起來，思忖著如何跨過陶鯉而不驚醒他。他手長腳長，床從頭到尾都被他占滿了，如何不踩著他安然下床，實在是一件難事。
她摸索到床尾，手隔著被褥輕輕地摸陶鯉雙腿所在之處，再避開他兩條腿，從分開的兩腿中間踩著下去便是。
可她輕如鴻毛的摸索，還是陶鯉吵醒了。
他一個鯉魚打挺起身，大喊一聲：“娘子！”
蹲在床位縮成小小一團的李青青，頭皮發麻，那麽小心怎地還是把他吵醒了？他醒了，月光頗亮眼，她怎麽好意思蹲在恭桶上小解？她必須打開三道門去後院的茅房上小解。
“娘子？”
李青青仍是不回答。
陶鯉急了，將她的臉捧在手中，迫使她擡頭看他，“娘子，你咋了？”
黑暗中，她能看到他嘴巴一開一合，喉嚨處滑動的那個東西也極誘人，此情此景，真適合去巫山雲雨。
但她實在是憋不住了！
她捂著小腹，急切地吼道：“夫君，快讓開！”
“娘子，你咋了？”
睡醒了，還能做什麽？她咆哮道：“我要起夜！”
“我扶你去恭桶那。”
“你在房裏，我怎麽好意思尿？”
“娘子，那有啥不好意思的？我都把你看光光了。”
傻子陶鯉一本正經耍流氓！實在是要命！
李青青和陶鯉圓房並有了孩子，在床上折騰的次數不少，起初，因對著那畫行事，得有光才行，她迫不得已答應他點著蠟燭行事。後來，每一次，她一提出熄燭，他就耍賴說沒有燭光，他不知洞在哪！這個傻子，的確是把她看光了。當然，她也看過他精壯的身體，並不吃虧。
可是，她從來沒有當著他的面解過大小便。她實在是沒法忍受陶鯉在場，她就小解！
“陶鯉！”
“娘子，咋了？”
“你要麽出去，要麽讓開，選哪個？”
“娘子，我想陪著你。”
李青青只是懷了個孩子，並不是半身不遂！不論是去恭桶還是茅房小解，她都能做到！
“陶鯉，你再不走，我要尿床了！”
“啊？娘子，你要尿床了？那不好吧？”
“對啊，尿床不好，你快走開，出去！”
“娘子，要不咱倆一起尿床？”
陶鯉竟能提出一起尿床的建議來？他當尿床很光榮很好玩嗎？要是被村裏人知道，她和陶鯉兩個成人竟一起尿床，一定會被人罵兩個不知羞恥的傻男傻女！
李青青小腹被尿憋得要脹破了，頭頂被陶鯉氣得冒煙，開始生悶氣。
“娘子？”
“哼！”
“娘子，你生氣了？”
“哼哼！”
“娘子，你尿床了？”
“陶鯉！你滾開！”
李青青忍不住掄拳捶他，這一次可是真的使力捶，使盡渾身力氣捶。但她本就沒多大力氣，陶鯉又壯實，捶了兩三拳就跟蜻蜓點水一樣不痛不癢。
忽然，陶鯉立於床下，將她打橫抱起來。
“陶鯉，你要做什麽？”
“抱你去恭桶那。”
陶鯉抱人極穩，就算沒點蠟燭，也穩穩當當把她抱到了恭桶旁，再把她放在地上。
然後，不等李青青驅逐，陶鯉主動走到房門外，將門帶上，特意叮囑道：“娘子，你蹲在恭桶上尿就行了。”
李青青真想一巴掌把自己拍暈，再把陶鯉拍失憶！她會不知道怎麽用恭桶？犯得著要陶鯉這個大傻子教？
再生氣，尿還得排出來。她掀開恭桶蓋，蹲在上面，卻尿不出來。
陶鯉在外面，撒尿淅瀝瀝的聲音豈不是被他聽得一清二楚？可下腹實在是快脹破了，她只得一邊咳一邊尿，馬馬虎虎地掩蓋了撒尿聲。
“娘子，你咋咳嗽了？是不是冷？”
她咳嗽是心虛！
李青青生平頭一次撒尿緊張至極，好像做賊一樣！
尿完，她蓋好恭桶蓋，房裏有清水凈手後，她爬上床，整個人蜷縮在被褥底下。
她徹底沒臉見人了。
見房內許久都沒響起咳嗽聲，“娘子，我進來了？”
沒人回答。
陶鯉推門而入，翻身上床。
“你睡裏邊。”
“不，娘子，我得睡外邊。”
“睡裏邊多好，我起夜不會吵到你。”
“不行，娘子你睡外邊，要是摔下床咋辦？”
李青青都二十歲的人，除了幼時沒有睡相胡亂睡，摔下床也不知道，年紀稍大至今，可再也沒有摔下床過。
“我不會摔下床。”
“那可不一定。”
陶鯉今晚怎麽凈跟她擡杠？是不是故意要氣她？“你這壞蛋，欺負人！”
“娘子，我不是欺負你，我是疼你。”
這還差不多。
兩人相擁而眠。
277三七（一）
三月十六，是賀氏去世後做三七的日子。
辰正，李青青和陶鯉便抵達豐頌村的李家，馬車停在李家院子外，陶鯉和車夫卸下三刀草紙、一大捆香、一對半人高的大白燭、一個大金銀鬥。
李家院子外懸掛白紙燈籠，李家人皆系著白腰帶。
時辰尚早，除了李富貴和吳美華一家人外，李發財、邵氏、李文彬和李文星也都在。見李青青和陶鯉拿了這麽多祭品來，一群人趕忙上前幫忙。
像沒什麽錢的人，頂多買一對比往常燒的蠟燭稍微粗一點的白燭和一刀草紙便算盡到了禮數，李青青和陶鯉不僅草紙和白燭大而多，數百根香足夠今兒個親朋好友來上香，一個金燦燦閃亮又奪目的金銀鬥特別亮眼。
“青青，三七確實要隆重對待，不過你這拿來的東西也太多了，花了不少錢吧？”
邵氏摸著金銀鬥愛不釋手，好像巴不得這金銀鬥是真金做成的聚寶盆。
邵氏問話，總是帶著一種試探和打聽的意味。
李青青淡淡地說道：“大娘，曾祖母去世了，我花錢買這麽些東西又算得了什麽？怪只怪自己沒能力在曾祖母活著的時候給她買好吃的，給她穿好的。”
邵氏嘟噥著，終是沒說出什麽話來。
吳美華見李青青穿著一身黑色素面對襟褙子，頭發盤起來，簪了個白線球。通身打扮太素凈又端莊，襯得她人很消瘦，特別是兩頰都沒什麽肉。
吳美華心疼地拉住李青青的手，“青青，你咋瘦了這麽多？”
“娘，我沒事。”
“你和陶鯉早就餓了吧？”
“不餓不餓，我倆吃過早飯才來的。”
陶鯉寅時末便起床弄早飯，她睡到了辰時初，梳洗打扮吃過早飯便立刻趕來了。
陶鯉起得太早，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見李青青和陶鯉都精神不振的樣子，吳美華眉頭微皺卻也不當面說破，只叫家裏人把東西拿進屋。
屋裏中堂下擺著靈位，一小香爐插著三根燃燒的香，供了四樣供品。
李青青拿出三根香，一一點燃後，兩手的中指和食指夾著香桿，大拇指頂著香的尾部，跪在蒲團上，香頭對著靈位，手拿香拜三拜，再起身依次插好三支香。
隨後，陶鯉上香。
李青青上過香，他看了一遍，大概知道如何做，她又在一旁輕聲指點，他上香總算沒出錯。
最後，李青青和陶鯉這對小夫妻一同跪在蒲團上，對著賀氏的靈位磕了三個響頭。
她擡起頭時，黑色牌位刻著幾個金色大字。
賀氏真的永遠離開人世了。
右眼掉下一行淚來。
左眼也流下一串淚。
給賀氏辦喪事時，人多鬧哄哄的，她多次痛哭但有一種賀氏沒離開她的錯覺。前幾日賀氏托夢送子，她也覺得賀氏離她很近，不曾走遠。可今日，賀氏的音容笑貌全沒了，只有一個冷冰冰不會動的牌位。
她真真切切意識到：賀氏真的仙逝了。
賀氏走了，她卻有了一個孩子！她失去了一個非常疼愛她的長輩，卻得到了一個至親骨肉！為何人生要這般悲喜交加！難道就不能有賀氏在世孩子降生這種兩全其美的事情？
她一直以為人定勝天，努力就會有好結果。是以，她努力掙錢，還想治好陶鯉的病。可在生死由天，她什麽也做不了！她根本無法阻擋親人離世！一想到誰都會老，李富貴和吳美華拉扯到了七姐妹，兩鬢生白發，爹娘已經老去的速度太快了！她只希望賀氏在天之靈保佑李家人健康長壽，她平安無事和陶鯉攜手共度一生。
她並不是哭天搶地、嚎啕大哭的那種，而是隱忍克制的掉淚，實在是忍不住才哭出兩聲，掉下來的淚水打濕了蒲團上罩著的布，漾開一大圈水跡。
“青青，別哭了。”
“二姐，不哭了。”
來勸李青青不哭的吳美華和李招娣也帶著哭腔。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賀氏這一寶撇下李家人走了，李家人真是肝腸寸斷，個個食不知味。
不知是哭久了，還是人多悶著了，李青青心裏惶惶的，頭暈目眩，歪身一倒，恰好撞在陶鯉肩上。
“娘子！”
“青青！”
陶鯉慌了神，立馬摟住她，“娘子，娘子，你咋了？快醒醒！”
從李青青一到李家，吳美華便覺得二女兒不對勁。這才上個香，哭了一陣子，便暈了？“陶鯉，你老實告訴我，青青到底咋了？”
“岳母，青青懷了孩子。”
“什麽？青青懷有身孕？你咋不告訴我？”
懷有身孕的人，容易貧血頭暈，再加上哭了那麽久心裏難受，又有香熏著，暈倒也實屬正常。
“陶鯉，快把她抱到院子裏去。”
“招娣，搬個扶手椅。”
陶鯉飛速把李青青抱到院中，扶手椅已擺好，他輕輕地把李青青放在扶手椅上，上半身靠著椅背。
“娘子，醒醒！”
“青青，別睡了。”
吳美華按住李青青的人中，狠狠一掐。
李青青登時便驚醒，疼得滿臉漲紅。“娘，你打我做啥？”
“你都暈了，我也沒辦法，不然潑你一身冷水，那不是更難受？”
“我暈了？我咋就暈了呢？”
吳美華板著臉，“青青，我必須說你了！你都懷了孩子，還哭什麽？懷有身孕，最忌過於悲痛，對腹中胎兒也不好！你倒好，不僅跪那麽久，還一直哭啊哭的，幸好大家都在，若是你一個人在外頭暈了，那可咋辦？”
“娘，你想多了，我就是有點頭暈而已，沒多大事。”李青青回話完，才驚覺大家已經知道她懷孕的事了！她正襟危坐，“娘，你咋知道我懷了孩子？”
吳美華把目光瞄向陶鯉。
“娘子，是我說的。”
“夫君，我早就跟你說了，今兒個是曾祖母三七的日子，不是說喜訊的時機。你咋不聽我的話呢？”李青青氣的又斜靠著椅背。
“青青，你曾祖母三七的日子，你說你已經懷有身孕。這說明你在你曾祖母去世之前便已經有了孩子，那有什麽不好說的？”
278三七（二）
賀氏新喪，守孝的李家人吃穿用度各方面都要註意，更不能縱欲。
李青青雖外嫁，但她和曾氏祖孫情份極深，自會嚴格要求，絕不落人笑柄。
誠如吳美華所言，李青青已懷有一個多月的身孕，確實超過了賀氏過世二十一天。她在賀氏去世前已經懷孕，懷了孩子就得生下來，那算不上不孝。
饒是她懷孩子並非不合禮數，她還是叮囑家人不要聲張。
老五李盼娣喊道：“娘，百裏先生來了。”
李青青要從椅子上起身，卻被吳美華按住，“青青，你且坐著歇息。”
吳美華又叫陶鯉好生看好李青青。
李富貴和吳美華出門迎客。
百裏燒提著一刀草紙和一對白燭進院子，他來得早，提來的東西也中規中矩。
按照百裏燒的財力，他買跟李青青一樣的東西，完全是買得起的。但他跟李招娣沒成婚，如果拿來過分好的東西，豈不是叫李青花和李青青難做人？李青青發現百裏燒這人雖讀書多，看著像個書呆子，實際上頗有幾分頭腦，也不是完全不通俗事。
百裏燒上香也頗符合規矩。
李青青卻在註意另一個人——李招娣。
李招娣自打百裏燒進來後，臉色就像快成熟的桃子皮白肉紅，那恰到好處的紅潤臉色配合著嬌羞的眼神，欲看還羞，實在是有趣。
不過，李招娣看百裏燒的機會很少，時間也很短，賓客來了，她得幫忙煮點心面，還得準備午飯。
親朋好友們大部分都來了，唯有李青花、王滿生和二蛋沒來。一大家人忙活著雖註意到這件事，可誰也沒聲張。
未時三刻，滿堂賓客吃得紅光滿面，肚子圓鼓鼓的。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該去燒紙了，賓客們便站起身，預備去墳前燒紙。李富貴牽頭，賓客們隨著他去。
留下的全是女人，吳美華與女人們聊天。
院子裏，李青青戳了身旁的陶鯉，“夫君，你咋還不跟我爹去？”
陶鯉一動不動地杵在李青青身邊，“娘子，我跟你一起去。”
“別胡鬧，你跟著我爹去給曾祖母燒紙。”李青青是女人，沒有資格去燒紙。就算她去燒紙，燒的全是破錢，賀氏在地下也用不了。身為已經結婚的女人，她對這樣的風俗頗為討厭，但她只能遵從，不然會被人指責為不懂事。
陶鯉不懂女人不能燒紙的習慣，倔強地說道：“娘子，我沒鬧，我是要跟你一起去給曾祖母燒紙的。”
“夫君，你咋跟犟牛似的？我不能去，你是男的，你能去。”
“娘子，你為啥不能去？”
“因為我是女人。”
“女人不能燒紙？”
“對。”
“可曾祖母也是女人，你去給曾祖母燒紙，沒事的。”
賀氏是女人，李青青也是女人，她去給賀氏燒紙，沒關系！
陶鯉的想法真是與眾不同，她從來沒這麽想過。從小到大，每次到了清明節、中元節等給逝去先人燒紙的時候，她都被要求留在家裏照顧妹妹，唯有李富貴才能提著草紙和香去燒紙。那時候，她特別希望自己是可以上族譜可以去給先人燒紙的男人。可是，再希望又如何？她是女人，老規矩定下來女人不能上桌吃飯，不能在外拋頭露面，不能給燒紙，不能上族譜，只因為少長了一樣東西而已。
她撫摸著肚子，女娃不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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